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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和我做爱,后来他终于向我承认他在吸食海洛因,并且已经成为“痛君子”。

我说“痛君子”?不会吧?你是不是搞错了?

海洛因,白色粉末,充满着被提炼过的感觉。吸食海洛因的动作很古怪,毫无美感,太化学!

赛宁说海洛因使他忘记这个世界的样子,给他安静,让他独处,令他安详。他说但是我没想到那么快就会上痛,我不喜欢这种被控制的感觉。

赛宁说人在茫然的时候最好的办法是走入一个漩涡,而他是一不小心走入海洛因这个漩涡的。

赛宁似乎是先我一步走入了一个致命的漩涡,我是这样认为的,我知道我也太容易犯这样的错误。所以我觉着我的赛宁实在是不走运。他常常会坐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几个小时看着外面,我也常常在和赛宁争吵以后走到阳台上,我看着那条大街,我想我的感受并不是痛苦,我只是慌乱。

我想我必须得帮助我的伴侣。

我把他看管起来。这是我唯一可做的。

我们之间渐渐失去信任。房间的每一个角落,赛宁衣服的口袋,他的脸色,他在洗手间干什么?他在给谁打电话?这些统统成为每时每刻的问题。那些别人介绍的戒药一点用都没有,我每天看着他受折磨。我不知道犯痛是一种什么该死的感觉,他说他犯病会死的我就信了,我的确很怕他会突然犯痛致死。他抓住了我的弱点,他常常用死来威协我。

很快人们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个“痛君子’”,他有着“病君子”特有的苍白的消瘦和丢了魂似的神经质。

这天赛宁又失踪了。我回到家时看见他已回来了,看见他回来我就放心了很多,我一直担心他会被抓起来。他抱着那个著名的枕头坐在地上发呆,无知道他怎么那么喜欢这个枕头,去北京时居然也带着,他说没这个枕头他睡不着。他的面前摆放着几把吉他,我们家有

六把不同年代不同颜色不同用途的吉他。赛宁说每一把琴都有不同的音乐和感觉,我都喜欢,它们都是没有灵魂的,直到被我看上。

赛宁没有抬起头来看我,我也没理他。我开始收拾房间、洗澡、洗衣服。我喝了赛宁为我做的汤。赛宁会做很多美味家肴,他说除了音乐,他最爱的就是女人和食品。喝完场以后我走到赛宁对面坐下。我听他来回不变地在吉他上走着几个重复的旋律。

你今天去哪了?我找你找得累死了。

你不能这样,你抬起头来,我要跟你说话。

赛宁,我累了。今天我在电话簿上找到了戒毒所的电话,我去看过那儿了,我从来没这么鬼鬼祟祟过。那里的医生非常友好,他们把你当成普通的病人,他们不会把你当成罪犯。他们说政府鼓励自愿戒毒,他们会为你保密,并且负责到底。

我不去那种阴森森的地方。

你没有选择的。我们不能再相信那些江湖医生了!除非你告诉我你不想戒了。

你会在那儿陪我吗?

他抬头看我,他的眼睛颤抖着,他说话总是这么慢,他一脸无辜的样子让我感觉我们是多么愚蠢。

戒毒所有规定连探视都不允许的,但是我的心会时刻和你在一起我保证。我知道我无法体会你现在的感受,我们现在一定要齐心,让我们把这场噩梦快些结束好吗?我求你了!这个滥毒品把我们搞得乱七八糟的。

赛宁终于同意去戒毒所。那一个黎明我为他收拾衣物,我的宝贝我的眼泪他坐在阳台上,他坐在黎明垂落着冰凉的双手。他的另一首歌里唱着“我知道快乐的形状”, 他的一首歌里唱着“姑娘我输到了神的钱包”,现在我看 着赛宁就想着这两首歌,我看见冬日黎明惨白的颜色无休 止地抽打着他,而我只能在别处看着他,并不能把他带 走。

这个早晨我的眼泪几乎没有停过。我只是伤心,我觉着该死的海洛因把我的赛宁偷走了。赛宁一路上摸着我的手,我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戒毒所追回了我为他准备的所有食品、小唱机、唱片、镜子、剃须刀。医护人员搜遍了他的全身,而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。当工作人员把我送进电梯时,我听见赛宁突然很轻地叫了声我的名字,回过头时他已被带进了有一把大铁锁的病房。他对我那一晃而过的凝视,成了我痛不欲生的回忆。

我开始大量的喝酒。我经常在戒毒所周围游荡。我从来没有把酗酒和吸毒等同起来。在我看来我和酒的关系是柔和的、亲密的。酒有很多种姿态,酒最大的作用是可以令我放松让我温暖。我开始寄情于酒精。我的酒量越来越大,我几乎从不会喝醉了,我还研究出几种不会让人闻出我酒鬼气味的配方。事实上赛宁在戒毒所的40天里,除了买东西、给他的医生打电话、坐出租车,我几乎没有和什么人说过话。

赛宁从戒毒所出来那天我把自己搞得很夸张,我穿着兔兔拖鞋去医院接他,我们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,他对我的第一个微笑让我对生活变满了感激。

他看上去胖了一点,呆呆的,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毒品的话题,我想这一切总算过去了日子会好起来的。赛宁一直不和我做爱,他很安静,好像总是很累,但是我想这没关系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反正他睡觉的时候我可以喝酒。回

真正噩梦般的生活是赛宁在几个月以后又开始吸

海洛因,他的态度很明白,他说没有毒品的日子他适应不了了。我说那我们还是分开吧,我不能不做爱,我得找新的男人。赛宁听到这里跑到洗手间吐了起来,他说你让我感到恶心!我说那你呢?你以前到处和别人睡觉,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?我只是骗自己起码你还没有离开我罢了。现在,你回到我这里,你却开始吸毒,这不 公平。

赛宁说我和别人睡觉是因为你有时逼我逼得太厉害, 有时我挺怕你的,我怕你怎么和你做爱?和你睡在一张床 上,看着你熟睡的样子,我有时会觉得我根本不认识你。 也许你也不认识你自己。我承认我是和别人来往,如果你 需要,我可以说对不起。你可以找别的男朋友,但就是不 能离开我,我们必须住在一起。

我认为他是个混蛋。他是如此傲慢!但如果我真的离 开他的话那就真的什么都完了。我似乎突然才反应过来, 这几年我的生活里其实只有赛宁一个人。

但我的确不知道如何是好,我们的生活里从来就不曾 谈论过控制。现在毒品控制了赛宁。他变了,情绪时高时 低,莫名其妙,要命的是他不再需要和我沟通,他变得灰 暗、孤僻、冷漠。我试过各种办法来引起他的注意,所有 努力的结果是他越搞越凶,他说其实他很需要这种被什么东西莫名其妙控制住的生活,他说吸毒不会让他去偷去借去抢,他现在就是不能

没有毒品,毒品让他找到了自己,这种感觉是他需要的。

最后,他说没办法,我回不来了。

酒精已开始令我有生理反应。我有时也会为酗酒而内疚,同时却又操心下一次何时再喝。酒精给我一种伙伴的感觉,我是多么的需要这种感觉,那令我安全。每天我从睡醒后开始喝起,酗酒的生活让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。虽然我很少会喝得神志不清,但是我每天必须喝下大量的酒精以维持某种放松的水平。有一次我同时喝了几种酒并且是喝得太快,我终于有了喝醉的感觉,那情形丑陋得要命,我在洗手间呕出一大口血,那口血的颜色是近乎黑色的。我第一次感到酒也是邪恶的,酒的邪恶感是慢慢到来的。

酒精和毒品让我们的生活走入极限,生活的画面处于不停的变化中,这刺激,我们暗自喜欢。穿行在薄雾之中,我们成了两个危险分子,“世界昏迷亲人伤感”,所谓爱的感觉在越来越模糊的感伤中消失殆尽。从疯狂做爱到看都懒得看对方一眼,我们像两个极不友好的邻居一样住在一起,生活开始变得低级趣味起来,我们常常会为一点小事吵得鸡飞狗跳,还频频拿英雄人物开玩笑。

在这发了疯的生活里,我们已无法确定伤害的含义。

我们有时也会突然抒情起来,一个劝对方戒毒,一个劝对方戒酒,每次都声泪俱下的。

赛宁突然说要去这个城市附近一个开发中的小镇唱歌,我说随你便吧有事干总比整天忙着搞海洛因好。你也不必每天来回赶长途车,你可以在小镇上再租间房子。我给你两个月时间,如果你再不戒毒的话,就做好准备和我同归于尽吧。

他改作“歌星”以后我们就客气了起来。他没有在小镇上租房子,他每天来回花四个小时在路上,我几乎看不到他在吸毒,我也减少了喝酒,大多时间我在昏睡,我很想在睡眠里自然死亡。我觉得我曾经很幸福,很享受,也没为生活吃过什么苦,现在经常感觉钱不够用,我的性欲总被拒绝,久而久之我也没了性欲,男朋友变成这样,还是死了算了。

有一次我心血来潮,我一个人来到了小镇。我看见几 家酒店门口都摆放着赛宁的大幅宣传照,他的这些照片什 么时候照的我都不知道。他现在成了“摇滚红星”,这称 呼用在他身上很滑稽,在以前赛宁是绝对不会允许的.他 是个柔和的疯子。

可是,在看他演出时我认为除了倒霉的命运还在继 续,赛宁的变化是耸人听闻的。一切都是为了吸引注意力 而制造注意力,摇滚精神早已荡然无存。他在欺骗听众。欺骗他的乐手、甚至欺骗他自己。我可没想到赛宁会变成这样。

最令我哭笑不得的是他的那帮乐手,我发现他们都是些十六七岁本地孩子,他们的父母都是农民,改革开放以后盖起了楼房,靠出租房生活,我搞不懂赛宁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成为这帮孩子的头的,我更搞不懂这些孩子(尽管他们的演出时刻像在排练但我觉得他们挺可爱的),他们是从哪跑出来的,他们什么时候练的?他们不念书吗?

他们似乎有很多歌迷。有的和我一样是坐长途车来的。酒精的味道、赛宁带领下乐队的发作、众人粗暴的放纵,在既厌倦又满足的沉醉之后大家什么也获得不了。因为现在的赛宁什么也不是,他的演出像一场杂耍表演,也许他在有意识地颠覆自身,我不知道,我呆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