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性别女?"他问。
"不错,"我肯定说。
他这才把簿子推过来,让我自己辨认。分明是我外婆的姓名,年龄也大致相符。
"已经死了上十年了,"他感叹道。
"可不是,"我答道,又问,"你是不是一直在这里工作?"
他点头称是。我又问他是否记得死者的模样?
"让我想想看,"他仰头枕在椅背上,"是一个矮小干瘦的老太婆?"
我也点点头。可我又想起家中的旧照片上是个挺 丰满的老 太太。当然也是几十年前照的,在她身边的我那时候还在玩陀螺,之后她可能就不曾再照过相。几十年后,人变成什么样都完全可能,恐怕只有骨架子不会变。我母亲的个子就不高,她当然也高不了。
"她说话总吵吵?"
像她这年纪的老太婆说起话来不叫嚷的也少,不过关键是姓名没错。
"她有没有说过她有两个外孙?"我问。
"你就是她外孙?"
"是的。
他点点头,说:"她好像说过她还有外孙。"
"有没有说过有一天会来接她的?"
"说过,说过。"
"不过,那时候我也下农村了。"文化大革命嘛,"他替我解释。"嗅,她这属于正常死亡,"他又补充道。
我没有问那非正常死亡又是怎么个死法,只是问她葬在哪里。
"都火化了。我们一律都火化的。别说是养老院里的老人,连我们死了也一样火化。"
"城市人口这么多,没死人的地方,"我替他把话说完,又问:"她骨灰还在吗?"
"都处理了。我们这里都是没有亲属的孤寡老人,骨灰都统一处理。"
"有没有个统一的墓地?"
"晤-"他在考虑怎么回答。
该谴责的自然是我这样不孝的子孙,而不是他,我只能向他道谢。从院里出来,我蹬上自行车,心想即使有个统一的墓地,将来也不会有考古的价值。可我总算是看望了给我买过陀螺的我死去的外婆了。